弹丸论破V3。11073号病室

青梅竹马的最原因车祸住院,赤松去探望他时从他嘴里听说了有关于同样住在这里的王马君的故事。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恐怖解谜游戏一般的文,Free Horror Game你懂的,甚至还可以在这里发现不明人士的日记。约莫1w8字。没有超高校级才能,赤松弹弹钢琴,最原做做侦探,王马搞搞事。

前情提要※ATTENTION※

人物性格重度OOC、有角色亲密接触描写(非CP向)、有角色过去捏造、有角色家庭构造捏造、有角色姓名改造、有角色受伤描写、有角色死/亡描写、有角色隐晦的不太正常的描写、有角色原现人格混合、有重度OOC(我编不下去了) 

写到这份儿上能吓跑很多人吧,快跑快跑。

因为我本身没有按着CP的想法来写所以只打了单人TAG,但是剧情内容按照读者解读可能会延伸出不同的角色之间的关系,还请谅解。以及你是角色厨的话我建议你快跑,三个人的厨都是。

到这里如果你还没跑的话,

 

那么,欢迎来到11073号病室。

 

 

 

赤松是在下午快放学时接到的电话。

“哎!?最原君出了车祸?!”

电话来自最原的母亲,从小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居。意识到伯母想必是不想打扰她学业却又怕她担心才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赤松以自己最快速度收拾好书桌与书包,和同学道好别后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从电话中要来的地址是距离赤松家两条街的中型综合医院,并不是很难找也离得不是很远。出门不到40分钟赤松便远远看到那幢十分高耸而突出的建筑物,快步跑过马路后尽量镇下脚步慢慢走进自动玻璃门入口,大厅中零碎的人影似乎在提醒着她今日挂号已经结束医院即将下班的事实。吸入时隔已久感受到的冰冷空气,凭借着记忆赤松走向了住院区专用的电梯,在一阵让人胡思乱想的等待下总算乘上始终不太适应的铁箱子,趁着今日探望时间结束前偷偷溜进了病区。攥着纸条赤松按照伯母说的房间号找了一整圈,总算是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找到了最原和他的母亲。

站在门前看到坐在病床上的最原时,赤松一时间没忍住快步冲了进来。

“最原君你还好吗?!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大叫吓了她自己一跳,也吓了床上的最原一大跳。

“欸,赤松同学?!怎么会……”

他动摇地看着眼前人像是比自己此时此刻待在这里还要不可思议,然而没一会儿便像是明白了似的转回床边的身影——他的母亲。对方只是笑笑,说要帮他们削水果便准备起身走出门去。

“啊,伯母我帮你一起”

赤松刚要追上去却被阻止。

“年轻人就好好聚聚吧,虽然嘴上没说终一肯定是希望小枫来看望他的。”

“母、母亲…!”

体贴地甚至把门也一并带上,只留下两个人的空间一瞬间显得有些寂静,赤松此时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到底是发出了多大的声音,意外的羞耻心微微染红脸颊。

“那个,我可以坐伯母的椅子吗?”

“请、请坐。”

拉开椅子坐下来后,赤松深呼一口气看向床上的最原。

“那个,我听伯母说最原君出了车祸……”

有些顾虑地挑选着措辞,赤松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床上的最原。虽然在她所见范围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就连平常那总是不安分翘起来的头发现在也十分精神的未曾改变。感受到赤松的担忧,最原默默回忆着发生了的事情,露出一直以来的苦笑。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赤松同学还记得吗?前几天我被同班同学拜托找他家的猫,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正好看到它跑到眼前,想要抓的时候却突然冲上马路,正好又有一辆中巴士开过来,我就扑上去护住了它,然后……”

说着,最原犹豫了下还是稍微掀了掀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被子,缠着很多绷带裹着石膏的右手臂就静静躺在那里。

“呜哇……是、是骨折吗?”

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

“医生说是手腕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痊愈的话可能需要六周,不过不用住院太久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去。”

“那一定会落下很多课吧……不过最原君脑袋很好,不用在意也没有太大问题?”

“不,还是有问题的吧……”

心想说得也是呢下意识叹了口气,赤松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那我以后每天把自己的学习笔记给最原君带过来吧,虽然咱们不同班进度可能会有些不一样……不过放心交给我吧,不会很麻烦的!”

“那、那就拜托赤松同学了。”

不容拒绝的态度也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这里就算拒绝也只会进一步受到纠缠,最原点了点头移开视线的下一刻。

“啊…!不是都说了,只有两个人的话像小时候一样叫我小枫就好了嘛!”

肩膀一跳。

“……可是我们都长大了。再说,赤松同学不也一样,那个……不叫我终一了吗……”

话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两个人不同程度红起来的脸颊看起来十分有趣。

“唔、唔~~~万一在学校里叫错的话会出大问题也说不定,这是没办法的事……”

“啊哈哈,这根本是歪理嘛。”

好不容易让赤松收回有些赌气撅起的嘴巴,最原算是放心地笑了起来。

“总之,我在这里没问题的。护士小姐们人都很好,父母每天会来照顾我、也带了很多书怕我无聊,实在不行还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啊”

最原下意识地想要捂嘴,移动右手的力量却触碰到痛感引得他蹙起眉头。

“啊,最原君不要乱动!万一骨头错位的话就坏了!”

“抱、抱歉,这里是11层,赤松同学能够上来就很不容易了吧。”

“……嘛,没有看到窗外什么样子的话就还好啦!再说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座医院的门诊部与住院部建在同一栋建筑中,1~8是门诊、9~10是手术层、11层以上则是住院病区,最原住的单人病房正是在11层。

赤松上次来这里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离婚多年后一直单身抚养着自己的母亲因疲劳过度被紧急送到医院里。尚且年幼的她忍耐着心中的焦急与恐惧乘坐上那似乎只会无限上升没有尽头的电梯,在终于抵达楼层后更像是摔出去一般被空气绊倒在电梯外的瓷地板上。被其他患者家属扶起来时看到的窗外的灰蒙,给赤松心中留下了极大的印象。

——那种看不清前途的感觉与她自身是如此相似。

“不过啊,果然有恐高症还是挺不方便的呢。万一以后要去海外演出的话岂不是坐不了飞机?还是说戴个眼罩的话勉强可以呢……”

“不,赤松同学连海盗船都不敢坐,飞机什么的大概没办法了吧。既然如此就让那些想听演奏的人飞到日本来听怎么样?赤松同学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平常的赤松的话一定会笑着推脱说没这回事,不过最近她开始认真思考有关于将来的事情了。

“我现在还只是个偶尔有人看得起愿意给介绍工作的琴痴啦,不过最原君这么说的话我会努力加油的!毕竟也要给妈妈减轻些负担呢。”

经历了母亲过劳住院一事之后,赤松曾经想过不再弹钢琴、早些毕业寻找工作补贴家用,不过在母亲和最原的鼓励下她最终坚持了下来,在弹奏界也变得小范围有名了起来。

因此,看到病床上的最原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最原,并没有因为创伤而消沉下去的时候,赤松心中紧绷的琴弦也总算是缓了下来。低头看向左手手腕,手表的指针即将划到下午7点。

“看起来也快到时间了,那我……”

噹噹。

突然的敲门声引得两个人同时向门口看去,一位看起来30岁上下的护士小姐对着他们挑高了眼睛。

“……”

“……?”

“家属没事的话该回去了,病人需要休息。”

“啊,非常抱歉,我这就走!”

护士小姐看起来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刻却正巧撞上削好苹果回到病房的最原的母亲,心情像是变得更糟了。

“…家属差不多该回去了。”

“哦哦,真是抱歉啊,那我把苹果放下就收拾收拾吧。小枫也来吃一个?”

“欸?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在护士小姐有些扎眼的视线下,赤松更像是逃一般的在最原的目送下离开了病房。

仔细切片的苹果在嘴中滋润出酸酸甜甜的口感,作为有些沉闷下午的点心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赤松不禁想起前些天的料理课上的水果拼盘,与她同组、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可靠的天海居然在她眼前削出了一个造型可爱的兔子苹果,一瞬间便吸引了班上无数女生的赞叹。

“兔子苹果啊……”

赤松看了看自己没留多少指甲的双手,虽然弹奏钢琴时它们十分灵巧,但是做饭时会是怎样的呢?

“嘛,下次试试看吧!”

帮伯母提着一部分行李,赤松和最原的母亲一边谈论着最原的事情一边回到了家中。

 

 

***

 

3月15日 星期六 晴

 

小枫举起菜刀向我冲过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十分兴奋的笑容。

没能来得及躲过去的我就这样被她砍成两半……当然事实不会是这样的。

她的另一只手上捧着刚刚切好的苹果,仔细看的话勉强可以辨认出是某种动物的形状,这才是那份高兴的源头。

“这是……?”

“是让妈妈教我的哦!兔子苹果!”

说着,小枫把她自称为兔子的苹果举到我眼前,像是在催促我赶紧张开嘴吞下去。

当然味道还是苹果的味道,甚至还带了一丝水味儿,不是特别好吃,也不是十分难吃。

不过小枫很期待我的反应,此时此刻也紧紧盯着我目不转睛地像是不想漏掉任何一个表情。

“怎么样,怎么样?”

我仔细咀嚼着把苹果全部咽下去,故意拖着时间清了清嗓子。

“嗯……还算可以吧。”

“欸——这可是我的自信作呀!”

“骗你的,超级好吃哦!”

“真是的,XX就知道欺负我!”

于是剩下的兔子苹果被小枫端走拿去给了妈妈,最终剩下来的没人吃的部分被我趁着他回来之前倒进了垃圾桶。

 

 

***

 

第二天赤松依旧在差不多的时间跑来探望最原,昨天看门的小护士似乎也已经看熟了她的脸。

“这是数学、这是物理、这是化学……啊,说起来今天我班里的老师提到了最原君,说之前最原君参加的物理竞赛得了一等奖哦,恭喜你!”

“欸,啊,谢、谢谢你。不仅帮我整理笔记,还带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来。”

“真是的,都说了跟我不用客气嘛。”

最原有些愣愣地看着赤松不知从哪里掏出的一朵嫩粉色的康乃馨,在自己面前晃了两下便顺手插在了床头的花瓶上。

“啊咧,花瓶……?”

显得惊讶的反而是最原,他转过头盯着床头柜一会儿,能够活动的左手抚上下颌。

“昨天有这东西吗?”

“欸,医院里一般不是都有花瓶的吗?”

“不,那是电视剧里的场景吧。现实里的医院是不让在床头柜上放多余东西的,我也只在这里放了纸巾和水杯……”

沉稳的思考似乎梳理出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说,是王马君?”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赤松感受到自己有些紧张。

“王、马君?”

“啊,抱歉,他只告诉了我姓,没有说名字……”

“没关系哦,不用在意我。最原君说的王马君是谁呀?”

虽说是最原自己提出来的事情,此时此刻他却有些苦恼于该如何解释清楚。

“唔,他也是这一层的病人,和我差不多大,至于住在哪个房间就不知道了。今天赤松同学来这里之前,王马君似乎是四处乱晃跑到了我的病房来,还说想要交个朋友……”

“欸~~听起来怎么那么可疑呀,他真的是病患吗?不会是谁家的家属吧?”

“据他自己说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也许是有什么慢性疾病吧。”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长期住院的人吗?

忍住从心底爬上的怀疑冲动,赤松将视线抛向了床头的花瓶。与白瓷的桃嫩或者清澈的玻璃都不同,那是个方方正正略显高挑的瓶子,周身的颜色是能够反射出自己脸庞的纯黑。

白色的病房,纯黑的花瓶,过于不搭配的组合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就连鲜艳绽放着的康乃馨看起来都没那么温馨了。

“果然还是我明天拿个普通的花瓶来吧,这个就拿回去还给他。”

说着赤松起身伸出手去拿,却被最原从旁的左手拦了下来。

“啊不过,赤松同学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病房吧?如果明天王马君又来了的话,我亲自还给他就是了。”

“唔~~~好吧,最原君还真是认真啊。”

将剩下的学习笔记整理好收在床头柜里,赤松拍了拍手表示大功告成。

“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明天再问我哦!”

面对这份朝气,最原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赤松同学不用每天都来的,难得的练琴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的话”

“所·以·都·说·了不要和我太客气嘛!再说的话我可要掀最原君的裙子了哦?”

“呃…欸??”

最原一瞬间有了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病号服裤是否正常的冲动,理性成功阻止了他。

“呢嘻嘻,开玩笑啦!”

“……呢嘻嘻……?”

“啊,欸,诶嘿嘿~”

“???”

“咳,咳咳。比起这些,最原君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啊。”

转换话题是一方面,真的担心也是一方面,赤松眼尖地没有放过最原一瞬间有些往回缩的左手,那上面有着一小片淤青。

一方不留情地盯着,另一方尽力错开视线,却在多次偷瞄之后呻吟着交上白旗。

“今、今天早上想要拉开床头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以后要小心些哦?毕竟现在右手不能用,身体平衡大概也会有些问题。啊,要不要我去叫护士过来给你擦擦药?”

“欸,只是一点小伤”

“好好待着不要动,我现在就去叫护士过来!”

无视了最原的阻止,赤松蹦跳着走出病房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走去。傍晚时间的护士们都很清闲,毕竟无论是查房还是做各项检查大多会在下午三点前结束,隔着三两个病房赤松就听到了护士们谈笑的声音。

“我猜你不知道这个医院的七大不可思议吧?”

“诶诶~前辈不要吓我,我才刚上任两天耶,万一被诅咒了怎么办!”

“这也算是医院的传统了嘛,至少比值夜班时本来以为不会有问题于是点了个外卖结果突然来了急救患者要好很多吧~”

“哇——这种诅咒真的饶了我吧,我现在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选错职业了。”

“所以你就听我说吧,排行第一的自然是鬼魂啊!”

无论是讲述的前辈护士,还是聆听的新人护士,享受对话的二人一同爆发出笑声。

“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啊前辈。”

“嘿嘿,这个鬼魂和一般的可不一样哦,十年前”

“那 个”

突然冒出的女声吓得两人小小惊呼,被无视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赤松也觉得心中很不爽了。刻意用食指敲了敲护士站的桌面,赤松假装瞪起眼看了看左边的护士又看了看右边的护士,确认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后才张口。

“可以和我一起去看一下11073室的最原君吗?他好像撞到了手需要消毒。”

“稍、稍等一下,我去准备一下东西。”

新手护士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地逃去了后面的工作室,赤松心里感觉有些小受伤,不,一定不是自己太吓人的缘故。

“……说起来,”

半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半是虽然不想承认却真实存在的好奇心。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环顾四周似乎没人,赤松小声地询问起来。被问到的前辈护士一瞬间睁大双眼,片刻后则露出一副遇到同道中人的表情扬起疑神疑鬼的笑容。

“虽说这不是该笑着说的话吧,十年前有个男孩在这栋楼顶跳楼自杀了哦。”

“诶!?”

幻想与现实的边界在一瞬间模糊起来。

“据说那个孩子本来是因为车祸手腕骨折才住在这里,没想到某天凌晨保安巡逻时正巧就在楼门口发现了那一滩血肉模糊……”

“唔,可以了可以了!”

“啊抱歉抱歉,总之有说法说他的鬼魂直到今天还在这层楼里晃悠哦?具体怎样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可从没见过~”

“……”

咀嚼着不可思议的内容,赤松的注意力更多地被吸引到与最开始想象中完全相反的方向。

因车祸手腕骨折住院。

无论怎么想……

 

“这都和最原君的情况一模一样啊……”

 

 

***

 

5月8日 星期三 阴

 

其实我很讨厌裙子。

只不过无论是和妈妈,还是和小枫都没有说过。

爸爸的品位实在是糟糕到透,那些嫩粉的、缠绕着纯白蕾丝的小裙子我都很讨厌,小枫穿上它们看起来像是天使,但我不同。每当听起布料划过肌肤的声音大脑都像是要沸腾一般猛烈地排斥呻吟,镜中的自己比折断翅膀掉落地狱的路西法更加丑陋。

 

我决定向他求救。

 

 

***

 

接下来一天赤松来找最原的时候,他本人并不在自己的病床上。

“啊咧,难道说是被叫去做检查了?”

赤松扒着门边探了探,正打算回过头去护士站询问,差点就和一张正脸撞上。

“呜哇!”

“呀啊!”

惊吓中还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赤松捂着自己的小心口一脸责怪地抬起头。

“真是的,不要这样一声不响地接近人背后啊!”

毕竟对方就是那个自己要找的病患最原本人。

“抱、抱歉,没事吧……赤松同学?”

埋怨归埋怨,赤松还是小心翼翼地扶最原坐回到床边。今天的最原用几条绷带绕过后颈吊起了左手,至少从外貌看起来比前两天的状态要好很多。

“结果,最原君刚才是干什么去了?”

“……”

“?”

“……和王马君,玩捉迷藏。”

“…………??”

在赤松过于不明所以地注视下,最原表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长叹一口气。

“今天王马君也来找我玩了,不过他总是走来走去静不下心来,随手讲了几个故事以后就问我要不要玩捉迷藏。”

“然后你就跟他玩了……???”

“嗯、嗯……”

赤松心中几百个‘为什么?!’顺次炸裂,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中生,早就过了该玩那种游戏的年龄。更不要说做出这件事的不是别人而是一向沉稳的最原君,总不能说他是真的摔到了头才答应下这件事。

“难道最原君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吗?”

思考到最后能得出的结论并不算多,被说中心事的最原下意识将视线抛向了床头柜。

“抱歉……赤松同学的笔记,趁我不注意被王马君拿走了,说是想要还回来的话就要抓到他。”

“果然如此……”

赤松在心中给那个素未谋面的王马打上了大大的“死小孩”烙印,同时哀叹了下最原和他之间实在是过于糟糕的相性。

但与此同时赤松同样注意到床头柜上那和昨日毫无差别的摆放。

“啊咧,最原君没有把花瓶还给他吗?我带了新的过来哦。”

“欸,啊啊。”

最原回过头看了看黑色的花瓶与插入其中的嫩粉康乃馨。

“我问过王马君了,但他说这不是他的东西。”

“欸——不是我带来的,想必也不会是伯母带来的,剩下来还能有谁呢?”

“唔,会不会是别的家属放错了地方呢。”

“这里是单人病房吧?”

“……说的也是。”

注意到最原已经在床边坐了很久,赤松站起身想要扶他躺下休息。

“啊,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了…!”

“伤病患就乖乖地让正常人来帮忙吧,不然我要告最原君不遵守伤患法哦!”

“没有那种法律啊!?”

在赤松触碰到套着病号服的腿时最原条件反射般回缩了下,眉头也下意识地蹙到了一起。

“……”

不好的预感在赤松心里膨胀。

“抱歉最原君,我要稍微确认一下。”

“哇、哇!等下,赤松同学……!”

阻止也形同虚设,赤松拽住最原病号服的裤脚一口气拉了起来。

“!”

展现在她面前的小腿侧面上有一条长达20厘米的划痕,那看起来像是今天的新伤,还没有来得及结痂,围绕伤痕一圈的皮肤都泛起了不祥的青紫印子。

“这、这是……”

就连最先掀起裤脚的赤松自己也没料想到伤口会有这么严重,即使现在没有流血她也明白伤口并未经受过正规的处理,原本就偏白的肌肤被这片吓人的部位凸显得更为病态。

赤松抬起头直直看向最原,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就连额头上都有些泛冷。被揪到痛处的最原只是痛苦地拽着胸口,得知无法蒙混下去后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以总算镇定下的心态慢慢开口。

“这是……在走廊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呐,最原君,能不能告诉我真实情况?”

“……”

突然的沉默不语让赤松焦急了起来,昨天也好今天也好,哪儿有人住院之后反而伤口变得越来越多的。更何况这种伤痕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单纯的意外,假设那是人为造成的话,能够成为候补选项的……。

“……赤松同学,从今以后不用再来探望我了。”

“欸?”

好不容易快要抵达彼岸的思考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冲破,赤松惊讶地睁开双眼,只迎上最原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的眼神。

“赤松同学明明脚不是很好这两天却一直为了我跑来跑去,想必已经有些过负荷了吧。刚刚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也有刻意移开了重心,不是吗?”

被戳中心思的痛楚产生了反转。

“呃,只、只不过稍微有些累而已…!”

“下周有很重要的钢琴演奏吧?到时候踩不下踏板的话才是得不偿失。所以赤松同学,”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最原以他最大的诚挚和温柔轻轻开口。

“放心吧,我没有问题的。”

“……”

被说到这种程度,就算是赤松也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虽说平时总是赤松拽着最原向前走,一到这种关键时候她便说不过最原了。

明明比倔性子的话赤松有信心不会输的。

像是崩了琴弦般的气馁游窜在赤松心里,她叹着气从白色小背包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保温杯。

“这是我在家里榨好的苹果汁,最原君有空的时候可以喝哦。”

“嗯,谢谢你。”

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把玻璃花瓶摆在桌上,再接下来是把今天分的笔记也塞到柜子里。这样想着的赤松拉开了床头柜将东西简单粗暴地放了进去,整了整位置又再次合上。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啦,毕竟还有下周的表演要练习。”

“那个……回去小心点哦,赤松同学。”

怀抱着更胜赌气的情绪,赤松瘪着嘴挥了挥手离开了最原的病房。

不远处的护士站还是那么吵闹,赤松不加一丝多虑从她们面前穿过,大挥手打开病区大门来到了电梯间。

为了转换心情,她开始思考起自己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了,王马!那个王马!”

嘴上说是和最原一起玩,那个王马难道不是在欺负最原吗?毕竟他看起来就是很容易被欺负的类型,就算真的遇到这种事也不会轻易说出口,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

“唔~~~”

赤松纠结着是否该把这件事告诉最原的母亲,这两天她们来的时间正好错开没能见面,有必要的话晚上直接登门虽然也没关系。

“……?”

有关于王马的思绪不应该只有这么点,还有什么来着,还有什么来着?

叮——的一声她面前的电梯打开了大门,赤松尽量让自己不多胡思乱想地走了进去。

“这种小空间,总觉得很适合,不,是很像……捉迷藏?”

与落下同时联想到的词汇是刚才也有听说过的,来自最原的口中,但那之后还应该有什么才对。

“……我的,笔记。”

没错,赤松的笔记被王马抢走了,所以最原才不得已陪着他一起玩捉迷藏。这是最原亲口告诉她的,所以她也没有怀疑。

“可是刚才,刚才……”

再一次叮——的声响,随着到达1层的提示音电梯再次敞开,赤松心中感受到的却不是一直以来的宽慰与放心。

毕竟这怎么想都不对。

 

“刚才,我看到自己的笔记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啊?”

 

 

***

 

6月10日 星期六 雨

 

我和他是好朋友,加上小枫就是个三人小组。

我们三个总是在一起玩耍,小枫带着头、我跟着她、他作为垫尾,完美的角色分配,最为坚固的三角典范。

我们被大人指导要互相帮助,无论是开心还是困难的时候都要大家一起分享。

所以我告诉了他,他静心听取了我的话语,我觉得很开心,至少能说出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寄托与解放。

他说,不用担心,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会帮助你。

他说,但是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帮助我才可以。

 

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

 

第四天,赤松没有听从最原的劝告,依旧在一如既往的时间来到病房区探望他。

与前一天相同,今天最原的床上依旧没有人影。

“不会又跟那个王马玩捉迷藏去了吧?”

昨天带来的保温杯滚躺在地面上,不经意扫过的床上是杂乱的枕头被褥,赤松无奈地边叹气为他整理起来。

“真是的,至少也该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吧。”

赤松捡起保温杯重新放上桌面,回过头掀开被子摊平刚要折过去,方才被隐藏在角落中的色块突兀地跃入眼帘。

“……!血!?”

赤松吓得扔掉了被子赶忙向后退去,那和昨天看到的细长伤口不同,更像是有意识喷溅出的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最、最原……最原君!”

顾不得腿脚碰撞上椅子的疼痛,赤松慌张地跑出病房四处搜寻最原的踪迹,然而无论怎么看走廊上都没有她要寻找的人影。

“对、对了,护士站!”

紧咬嘴巴压抑着恐惧的情感,赤松快步跑向已经熟悉了的方向,今天似乎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单独坐在窗口前默默无语。

“啊,那个!”

赤松在窗前一个急刹车赶忙凑了上去,却在护士抬眼的一瞬间吓了一大跳。

糟糕,这是她第一天来探望时语气超差叫她赶紧走的护士啊!此时此刻赤松才来得及看清她身前的名牌上甚至还写着「护士长」三个字,不用意义上的紧张让人有点喘不过来气。

即使如此赤松还是想要努力平复下气息,用尽量正常的语调询问起来。

“请、请问11073室的……”

“那个男孩的话现在在底下的观察室,刚才他吐了血,医生们还在进行进一步的诊察。”

“吐、吐血?!”

最为糟糕的预想成为了现实。

常识上来说,骨折的患者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吐血,如果车祸有伤到内脏的话在最开始的检查时就该做好处理了。更何况赤松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最原有什么会吐血的旧疾,虽然他确实看起来身子就很弱。

“那……那他吐血的原因……”

“现阶段还不能完全确认,是不是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服了什么不该服的药?”

“欸!不、不会啊,我和伯母最多也就是给他带了点苹果,也确认过苹果不会吃过敏……”

拼命回想着过去几天来的点点滴滴,赤松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丝一毫可能造成最原吐血的原因。逐渐发青的额头与感受到寒意的身体让她觉得很难受,明明自己就在这里,却帮不上最原一点忙,那种蔓延全身的无力感让她如坠冰窟。

“谢、谢谢你……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吧,也不好打扰医生做诊察。”

有些失意地转过身,赤松刚要迈开步伐。

“……说起来,你现在是叫赤松吗?”

幽幽的声音从窗口后面传来。

“欸?”

赤松下意识地回过头,总是绷着脸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的护士长正直直盯着她,有点毛毛的。

“现在是指……?”

“以前你也来过这里吧,无论是探望病人还是住院。”

“啊,嗯…是的。不过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难道说您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这里上班了吗?”

“差不多十年吧。”

十年。

下意识的,赤松似乎觉得自己的脚踝在隐隐作痛。

但与此同时,那个不可思议鬼魂的故事也复苏在她的脑海里。

十年前跳楼自杀的鬼魂,直到今日依旧徘徊在这层楼里。

……不,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鬼魂呢。

赤松狠狠地摇了摇脑袋,再度趴回窗口前。

“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姓王马的男生住在这里呢?名字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和我没有关系的。”

“王马?”

护士长的视线瞟向了一旁的全层名牌,不消一会儿时间便静静开了口。

“没有吧,而且我也没印象。这么特殊的姓氏一般不会忘记的。”

“这样啊……”

隐隐约约,赤松已经察觉到这种可能性。想法被证实下来的现实令她感到失落、不解,以及还有一些些的,寂寞吧。

 

那天晚上,赤松做了个梦。

自己似乎是坐在轮椅上无法自由走动,空旷的空间里鼓吹着有些狂妄的风,眼前的人影对着她露出更似哭泣的笑容。

“小枫,对不起,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不!

赤松拼命伸着手想要够到他,尝试着滚动轮子赶到他身边。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要简单放弃啊,〇〇!”

缓慢移动的轮椅磕到了方形场地的边缘,惯性掀起了轮椅与坐在上面的赤松,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下是见不到底的深渊。

她要掉下去了,就连片刻前的人影都慌了起来,急忙伸出的手却差了毫厘没能够到。

于是赤松就这样掉了下去,恐高的她拼命大喊,声音却完全没能冲出嘴中。

最后停留在视野中的,是她看惯的脸庞。

那总是对她展露笑容的,紫色瞳孔。

 

 

***

 

6月15日 星期四 暴雨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正义。

毕竟有道理的一方会说自己是正义,有权利的一方也会说自己是正义。说到底不过是借着正义的名号推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披着正义的旗帜肆意非为的借口。

我与他共享了秘密,也因此背负了两份罪孽。

按照他的说法,这不过是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是惩恶扬善,所以没有什么内疚的必要。

当然,我没有一丝愧疚。并不是我没有普通人的是非观,也不是觉得他们罪有应得,该怎么说呢,说到底也只是这样的事情而已,世界上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发生的无聊事情。

不如说,差不多快要腻了。

虽然,不能告诉小枫就是了。

 

 

***

 

第五天,赤松没有去看望最原而是直接回了家,怀抱着这么低落的心情恐怕也无法去安慰别人吧。

只有母女两个人的饭桌今天显得格外沉默,电视里持续流淌着近日发生的新闻要事,不过赤松没有心思去关心那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和事。

“今天没去看望他吗?”

默默嚼着米饭的赤松微微抬起头。

“嗯……最原君叫我以后不要去了,大概会影响到他恢复吧。”

“听最原妈妈说好像是手腕骨折吧…?他还好吗?”

赤松的母亲夹了些鱼肉到她的碗里。

“……嗯,没问题哦!最原君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恢复能力好歹是一般人水准哦?下周应该就能出院回家静养了,到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去他们家做饭给他吃吧!”

下意识便编造了谎言。毕竟赤松并不想让妈妈也和自己一起担心,她平时的工作也很不容易。

“……”

停下筷子,赤松的母亲长长叹了口气。

“枫,有关于之前说的事。”

“……妈妈。”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消息,不过你们总归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既然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你也应该……”

“……”

赤松知道母亲所提是什么事情,她们之间能够谈论的话题无非那几个。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事到如今再接受他的施舍,那比路边的流浪犬还要没有尊严。

咽下口中的米饭,赤松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十年前是他擅自抛弃了我和妈妈带着妹妹和别的女人跑掉,企业破产了自己也病倒了才在临终前说什么觉得愧对我们要分给我遗产,明明这些年来连一丁点抚养费都没有给过,妈妈住院的时候也没露过一次脸,那种人……我才不承认他是亲人。”

“但是,那笔钱确实是留给枫的……”

“我现在是赤松枫,已经不是王马枫了…!”

激动地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于尖利,赤松缩着身子靠回了椅背。

“抱歉……但是,我会努力弹钢琴补贴家用的,所以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吗,妈妈?”

“……好吧。”

看着碗中剩下的米饭,赤松只觉得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

她拉开椅子站起身,收拾着自己的那份碗碟端到水池边。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口气涌上她的脑海,让人心烦意乱、剪不断理还乱。

“枫。”

从背后传来的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惫。

“怎么了,妈妈?”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确定当初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

沾上泡沫的盘子在擦洗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赤松一边聆听着这单调的声音一边思考着对应的音阶让心情回归平静。

“总有一天,妈妈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

“……嗯,我等着。”

哗啦啦冲洗过后,洗干净的盘子被放到了储物架上。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赤松无比痛苦地揉着眼睛艰难看了看显示屏。

半夜1点半,她刚想按掉来电,又看到来电人是最原的母亲。

这吓得赤松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不等她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伯母那变了调的哭腔已经冲进她的脑袋。

“终一他、终一他突然心脏停跳,现在在急救室抢救……刚才医生还让我签病危通知书,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楚了,赤松只觉得轰的一声大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安慰的伯母,也忘了自己是怎么随手套好衣服奔出的门,当她竭尽全力跑到医院后,值夜班的护士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吓得差点直接叫医生。

好不容易问清了情况,赤松被好心的护士带到了手术层,下电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走廊椅子上的伯母。

“最、最原君现在怎么样了!?”

赤松管不上三七二十一跑过去抓紧了伯母的双手,对方也和她一样尚未缓解眼角的红肿。

“好、好歹算是撑过手术了,现在正在里面的重症监护室里隔菌观察……”

“太好了……”

双脚一软,赤松就这样坐到了地板上。也顾不得屁股疼不疼脚腕疼不疼,细小的泪珠眼看着又要从眼中涌出,却被她吸吸鼻子缩了回去。毕竟现在最为担心的肯定不会是她,自己要表现得更为坚强才是。

这样想着,赤松抹抹眼角站起身来坐在伯母旁边,像是要鼓励她一般正想用开朗的话语安慰。

“……也许,这是对我的报应也说不定。”

“……欸。”

过于突兀的话题让赤松愣了一瞬,一向温柔体贴的伯母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事。

“因为我不愿意放手终一,才会重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这次肯定也。”

说着她甚至有些难以控制地捂住脸庞轻轻呜咽起来,赤松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轻轻抚起她的后背。

“一、一定只是巧合而已啦!再说了,十年前的车祸也只是事故而已,我和最原君也都没有伤及性命,虽说又一次骨折到手腕可能是有些点儿背吧……我的脚的话完全没关系哦!毕竟对弹钢琴的人来说,伤到手才是最为致命的呢!”

鼓励的话语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有听进去,伯母似是努力止住了即将宣泄的情绪,有些怯怯地小声问道。

“……小枫,你还记得他吗?”

“他?”

一时间,赤松没能搞懂伯母说的‘他’是谁。

“就是,你的双胞胎弟弟……”

弟弟?赤松心中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她确实是有个双胞胎兄妹,但是性别方面……。

“?伯母你是说我的双胞胎妹妹吗?……啊~说起来她那时也和我们在一起,而且很幸运没有受伤。但不久之后她就被我前父带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时间太过久远,赤松甚至连她的面貌都要记不清楚了。唯一只记得那比自己稍微深邃一些的,漂亮的紫色眼睛。

伯母听完赤松的话只是更紧地皱起眉头,失落的情绪甚至不用通过话语也能感知。

“……这些话,想必你妈妈想等你成年了以后再说吧。但是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够更多关注些他,更加努力了解他的话,事情就不会错位到这种程度,也不会给小枫你带去那么多不必要的痛苦。”

“欸,伯母你在说什么呀,比起我现在感受到的,肯定是伯母要更加焦急和痛苦啊。”

意识到思维开始逐渐跟不上节奏,某些掩藏在水面下的黑色恐惧逐渐上浮。赤松明白也许自己即将听到一些会崩坏自己世界的东西,某些她一直刻意去忽视的东西,那些简单维持着她正常运转的景象也许会随着几句简单的话语消失殆尽。

伯母低头望着脚下的地板,声音中隐含着痛苦。

 

“终一他,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赤松是被尖鸣的警报声吵醒的。

她孤身一人坐在ICU前的座椅上,眼前来来往往着不认识的护士与医生。

“11073房的最原终一呢?刚才不还在ICU里吗?”

“大、大概是趁护士换班的时候跑掉的吧,啊啊啊怎么能随便出去呢!”

“他母亲呢?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没、没有,现在她也在和我们一块儿找。”

“欸!最原君不见了?!”

下意识地瞥过手表,凌晨3点半的时间提醒着她时间尚未过去太久。甩了甩头,赤松刚要站起身来抓住个大夫仔细询问情况,一张纸片从她的膝盖上缓缓飘下。

“这是……?”

她蹲下身捡了起来,上面只有一行字。

 

『来玩吧,小枫』

 

 

撞开天台铁门的一瞬间,赤松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快要站不住脚。

幸亏现在是夜晚,楼顶上也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光,如果让她目睹从14层高楼俯瞰下去的风景,恐怕会当场昏迷吧。

努力忍住想吐的冲动,赤松眯着眼环视了四周一圈,下一刻便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看到了那个贴着栏杆站的身影。

“最、最原君……!”

她刚要跑过去,对方便转过身来,表情看起来惊讶不已。

“欸,赤松同学怎么会在这里?恐高症不要紧吗?”

“恐、恐高症什么的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只不过再继续靠近的话有可能会看到下面的风景,赤松在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真的不要紧吗?我觉得赤松同学的脸色有点发青,果然还是叫医生来比较好吧……”

既然对方还在打混混,只能自己突入主题。

“给我留纸条的是最原君吧?”

“欸?纸条?”

面对那一如既往有些困扰的表情,赤松下定决心吸了口气直直抬起头。

“不,真要说的话不是最原君呢……让我见见那个王马君吧,我都已经知道了。”

最原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了,他像是要洞悉万物般也紧紧回看向赤松眼中的紧张与决绝,似乎她的决心下一秒就要崩毁,但却依旧执着地维系着那条紧绷的蜘蛛丝。

只是没一会儿他便撑不下去了,腻了。

“什么嘛,母亲把谜底告诉你了啊,真是无聊。”

他顺手绕了绕自己始终翘起的发梢,挑染的紫色正与他的瞳色相同,焕发着危险而引诱的色彩。均码的淡蓝条纹病号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松,左手背上的淤青与有意溅在衣服上的点点血痕越发显示出他的苍白与病态。

十年前的事故之后,赤松再也没有管最原终一叫过终一。

这些年来她叫最原君的人,从来都只有面前的这个他。

“我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呢,再继续下去的话身体真要撑不住了……啊,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捉迷藏里被找到呢。”

最原……或者说王马,向赤松摆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好想你啊,姐姐。”

“……”

 

十年前,青梅竹马的三个人遇到了车祸事故。最原手腕骨折,赤松脚腕骨折,赤松的弟弟万幸并没有受伤,但也因此对这种似乎只有自己得救的状况感到十分自责。他每天都去探望两人,给他们带去笑容,努力想要让他们早日恢复健康,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成长中的一段小插曲,日后一定能变成美好的回忆。

然而就在这无比和平的住院期间,有一天最原跳楼身亡了。

那是半夜三更发生的事故,没有目击者,天台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因此警察将这起案件定性为自杀。

有传言说他是受到了欺凌。

期待着能与二人重新玩耍的赤松弟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事后他一个人窝在最原的病床上无论任何人搭话都不再搭理。赤松同样难以接受现实,莫大的刺激致使她足足昏睡了一整个星期。

错位便是从这时开始的。

有一天他突然拽着最原的妈妈开始叫母亲,说自己的手腕已经痊愈了可以出院了。医生检查的结果认定他并不是患了精神分裂,而是原有的人格被完全替换成了记忆中的最原的人格,就好像最原借着他的身体重新复活了一样。

也因为这起事故,原本便处于离婚边缘的王马家彻底分崩离析。

渐渐的赤松也开始管他叫最原君,认为自己的‘妹妹’被离婚的父亲带走,无法再次见面。出院后的两个人依旧玩得很好很亲密,只不过‘他’就像是最开始便不存在一般消失了。

最后两家商量的结果,赤松妈妈将‘他’作为养子过继给了最原家,把‘他’以最原终一的身份养大成人。一方面出自单身家庭要养活两个孩子想必会十分辛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抚慰最原家的丧子之痛。并且约定等他们成年之后再解释清楚真相,让他们自己选择未来的道路。

 

“我啊,原本觉得这种安排很不错哦?无论是小终一还是小枫都能得到幸福,毕竟大家都喜欢这种烂俗到家的Happy End嘛。”

王马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跳着在栏杆边踱起步来。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小终一居然又一次遇上车祸,生生把我叫醒过来,像是穿越时空一样突然就跳到了十年后的世界。这对小终一来说一定很不幸吧,毕竟这副身体的主人是我,我比他更清楚该怎样使用,”王马沉下语气,“当然也知道该如何破坏。”

“但、但是,也没必要弄出那么多伤痕……”

“正因如此才会这样啊,小枫。”

王马唐突地停下步子,转过正脸严肃地看向赤松。

“当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小终一来对待,只要稍微察言观色一下便能明白了,所以我也只能假扮着自己还没醒的样子继续扮过家家。明明当初死掉的是小终一,消失不见的却是我呢,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赤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毕竟这些年来自己的种种行为无疑是在给他雪上加霜,就算想要反驳也没有那个立场,紧绷的指节握得青白。

“即使如此我心里的小终一也没有死掉哦,依旧在这里,执着地存在于这里。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在眼前,质问我为什么要对他见死不救,为什么要事到如今再来抢夺他的幸福……哈哈,每当夜晚阖上双眼我都会害怕会不会被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害怕身体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再次夺走。”

王马有些嘲讽地看着自己淤青的左手,想必那些伤痕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为了确认这具身体依旧属于自己,为了感受自己确实在这里。

“既然如此我也想要下定决心了,与其这样活得像个行尸走肉,那不如就学当初的小终一一样干脆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

洋溢着渗人的兴奋笑容王马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身后的扶手,虽然矮小的身材想必也能越过那不高的扶手,从14层的高楼上一跃而过吧。

“住、住手!”

赤松艰难地向前移动步子,一边尽量不去思考视线对岸到底存在怎样的高度一边努力紧盯着王马不从自己视野中消失。那份努力在对方眼中到底怎样一番光景呢。

“无论发生什么,只有死是绝对不行的!”

“真是这样吗?……如果,我也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不会甩掉所有束缚,得以在别人的心里复活呢?……呢嘻嘻,当然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自杀呢,太容易被骗了哦小枫。”

紧握着栏杆的手过于简单地松开,王马如同放弃了一般轻步踱到赤松面前端出双手,像是在等待她把自己抓回ICU病房。

“……你说的、不对。”

“嗯?再不把我拉回去的话,医院可要乱成一团了。”

“不是你说的这样啊,小吉!”

已经很久没有被喊过的本名,正如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时无比亲昵的称呼。王马瞪着眼睛看到从赤松眼中滚落出的大滴泪水,那双手也紧紧握住他的肩膀。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终一他不是因为被欺凌才自杀的,那是一场事故啊。”

“……事、故?”

王马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终于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

“那天晚上,终一瞒着大人们偷偷带我去天台透气,想要给我看看天上的星座。但是我看的太入神了没注意到轮椅靠近了隔离边缘,那时候这里还有没有这种栏杆,就在我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终一跑过来拉住了我,但是他自己却掉了下去…………”

苏醒的回忆令赤松浑身颤抖,即使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快要忍受不住内部翻滚不停的不适跪到地上,诉说真实的口吻未曾停止片刻。

“我…我很害怕,我没能救得了他,但是又不敢和任何人说,然后我就跑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害怕地缩在那里……”

过于沉重的责任让年幼的她选择了逃避,脑海中的真实也被道听途说与捕风捉影的传闻改写。

“大人们想必是为了我们好才隐瞒下真相,但即使如此……我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遗忘了这么久……”

随着溅落在地板上的泪水,赤松慢慢蹲下身痛苦地扭曲了脸庞。王马也跟着她一起蹲了下来,静静思考着这番话语的含义。

“……那,小终一真的不是因为被欺凌才自杀的吗?”

“……”

眼前的呜咽比任何真实都强而有力地回应着他的疑问,王马垂下眼角也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方才兴奋的心情逐渐冷却。

“我、从那一天之后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小终一的烦恼,能够给他帮上哪怕一点儿忙的话,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了……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话,我也太没用了……”

下一刻他被轻轻抱住,掺杂着颤抖的哭泣贴近了耳边,那听起来无比悲痛,让他无法推开。

事到如今还能做些什么来挽救呢?

王马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小枫,回去以后我还会扮成小终一的,这样一来就算哪天被取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无论哪家都不会再经历悲伤,小枫也按照一直以来的态度对待我就好。”

王马拍了拍赤松的头像是在安慰她,即使她的泪水短时间内并不会干涸。

“……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

勉强。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王马僵了一瞬。勉强,那是在指自己吗?太不过搭配的形容让他禁不住皱起眉头,心中却有股温热的东西在暗自涌动。

“其实,小枫也觉得那样比较好吧?残酷的真实什么的,就把他忘掉吧。忘掉就不会再哭泣,不会再心痛了。实在不行就再织上一层温柔的谎言把他紧紧包住,让外面的谁又或者自己都再无法找到。人类就是在逃避中存活下去的,没有直面所有真相的必要啊。”

毕竟他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谎言有时远比真实更为可贵。

擤着鼻涕,赤松却拒绝了这份温柔。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曾经逃避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从真相面前移开视线……”

“啊哈哈……真是自说自话。”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终一,更是为了小吉你。”

“……”

赤松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弟弟,像是用十年份没能互相接触的份一般,紧紧的、再也不愿放手般。

 

“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一瞬的颤抖,片刻的沉默,无声的哭泣。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缓缓抱回了那个颤抖的身躯。

 

“……谢谢你,赤松同学。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诅咒。”

 

沉稳的声音怀抱着十年来的习惯,赤松没能来得及疑惑出声,怀中的身影已经瘫倒在她面前紧闭上双眼。

 

在那之后的事情便很简单了,这次是真的把王马拽回ICU接受进一步的检查,无论是有关于伤痕累累的身体、左手的骨折、又或者是他的精神方面。

这次的结果和十年前大同小异,他并没有患上精神分裂症,十年来缠着他的幻影终于得以在那晚的天台上成佛,他的身体也再没出现任何异常症状。

 

但他们依旧是有改变的。

赤松接受了父亲生前给她留下的那部分遗产,即使被他人指指点点也不曾在意,最近正在盘算着是要翻新一下老旧的家具还是为母亲买些保养品。

王马向区役所提出了姓名变更申请,从最原终一改成了最原小吉。保留原本的姓氏是为了报答最原母亲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也算是对过去事情的纪念。

姐弟俩时不时会一起去给最原扫墓,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在暗中祝福他们的前路不再坎坷。

这个动荡起伏的故事便就此落下帷幕。

 

 

***

 

“呐、呐!果然还是下去比较好吧?”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有些不安地环顾着四周,全黑的夜空与偶尔能看到的星座表示着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半夜。

“没关系哟,小终一说好了要给我们看夏季大三角,小枫也想看吧?不想辜负小终一的一片苦心吧?”

推着她轮椅的长发少年扬起了稚嫩而开心的语调,在他们身旁另一个带着帽子的短发少年有些腼腆地回答着他们。

“嗯,看了一定不会后悔的。抱歉让你大晚上出来了,小枫。”

“唔……既然小吉和终一都这么说的话。”

将推上楼顶的轮椅放到最中间,长发少年拉着戴帽子的少年到了一片角落里。

“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我已经厌烦和小终一一起做恶作剧了哦。”

“欸?”

遮在帽下总是踌躇的双眼瞪得圆圆的,但不消一刻便向下挤成了厌恶的锐利。

“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向我求救的是小吉你吧,既然如此帮我做点事情不是你的天经地义……”

“我们已经快6岁了哦?就要上小学了哦?我可不想扮着女孩子上学呢,那多无聊啊。”

回想起以前对方向自己吐露过的真实,戴帽子的男孩压了压帽檐,下意识地啧起了嘴。

“那是你自己家里的事情吧?不是我这种小孩子可以干涉的事情,光是能帮你保守秘密就该感谢我了。”

“嗯~嗯!我可是十分感谢小终一的哦!毕竟你和表面看起来不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渣(同类)嘛!”

“……既然如此就别想着什么脱身了,我的报复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不看到那些家伙哭着向我求饶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呀,说起来我忘了一件事呢!”

夸张地拍上嘴巴,长发少年的视线隔过对方抛向了他身后远处。

“小枫的轮椅,我好像没按下刹车。”

“……啊啊啊?!”

戴帽子的少年着急地回过头,冲着轮椅的方向猛冲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不成声的呜咽从少女嘴中掉落,她挣扎着爬下轮椅想要俯瞰楼下的情况,过于凄惨的事实却让她头晕眼花又原地瘫了回去。

“糟糕了,糟糕了,小终一为了救小枫掉下去了。”

“是你害死他的,是你杀死他的,杀人犯,杀人犯。”

“快跑吧,快跑吧,再不跑的话会被警察抓住的。”

“会一辈子在牢房里度过,一辈子被小终一的怨灵缠住的!”

“不、不要说了啊啊啊……!!”

连身边的轮椅都顾不上想起,崩溃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半是爬半是拖地爬向唯一的出口,弱小的身影随着疯狂的喊叫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铁门对面。

“……”

长发少年走近他跌下去的地方,用脚蹭了蹭缺了一块的地面。

“嗯,还算成功吧。”

转过身来推着空无一人的轮椅,他静静离开了楼顶。

 

 

***

 

6月21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搞错了,是王马小吉的生日才对。

明明所有的一天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嘛,失算失算~

这本日记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毕竟王马小吉不再存在,活下来的是“最原终一”才对。

尽管是这么绕远路的方法,只要能从那个人的手里逃出来,多少的牺牲还是值得的。

 

他能不能早点死呢?真希望他快点死啊,以后每年的愿望都定为祝愿他早日痛苦离世吧。

在那之前只好稍作忍耐了。

然后在忍耐的期间好好想想下一个计划吧,有关于我华丽而惊悚的复活祭典——!

 

呢嘻嘻,但愿这段生活不会无聊呢。

 

 

 

 

 

 

你说是不是呀,正在阅读这本日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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