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神曲CoE。Concerto for

是去年宇初宇文件夹的稿,写了大学时期二人初次见面后参与学校举办的舞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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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兔老师的配图

文中演奏的两首曲目分别为:

Horn Concerto No. 3 in E flat:2nd movement

Concerto for 2 Violins in D minor, BWV 1043:I. Vivace



六月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

经过离别的三月,新芽的四月,怠慢的五月,晃眼间来到梅雨纷飞的六月中旬时,从意外的角度传来了对宇津木德幸来说有些唐突的消息。

“嘛,该说不愧是神知大学吗?连带着外籍研究人员一同邀请的校级舞会,看起来也不只是单纯的临时起意吧?”

那时的他仍旧怀抱着闲聊的心态对此点了点头。

“是的,据我所知这是长野校区每年的惯例。不过比起通常的研讨学会,想要进行友好沟通的社交意义会更加浓厚吧。”

“原来如此~。”

得到了回复的询问人也一边点着头,一边让视线随意地瞥向了空无一物的角落。思考的时间约等于片刻的间隔,而后重新勾勒出的上扬弧度便直直朝着宇津木扫了过来。

“那么德幸,就由你来带初鸟去舞会吧。”

“啊……诶、诶诶?”

下意识发出了有些丢脸的声音并不是错觉。在不熟悉又不习惯的事情面前变得无法维持一直以来的自己,这段日子中就连宇津木本人对此也有所察觉。那是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的,略带新奇与紧张的不知所措。

“毕竟是在那种事情之后,能够有个贴心的人一起陪着放松下心情的话,对初鸟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

“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您会认为让创再多休息一阵子会比较好。”

“哎—呀,那就得看对休息的定义了吧?”

“……”

短暂的沉默。

“而且,嘛,初鸟的话没关系的吧。”

将脑海中的半截话语融为单纯的思绪,以微甜的青烟从口中吐出。在得以窥视到真意之前,对方已经先一步隔着轻薄的手套笑着拍了拍宇津木的肩膀。

“偶尔一次也不坏吧,舞会。好好试着享乐嘛。”

 

作为礼仪素养的一环,宇津木家对于子女的教育涵盖了文学才艺的方方面面。哪怕是家族中不被看重的二子,姑且也算是掌握了不会在普通校级庆典上出丑程度的知识储备。只是,客观的能力与主观的愿望从来是两个不尽互通的对角。纵身跳入闲言碎语之境,在陌生人眼前暴露、讨好、假装些什么的行为,对于一直以来的他来说是有些难以想象的。

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吧。

因数次使用与年岁的堆积变得略起毛边却不落潮流的深棕西装外套,基底为纯白、除了正式场合以外基本不经常用到的朴素衬衫,考虑到方便肢体活动搭配的蕴含伸缩性、并稍有空隙的黑长裤,看上去甚至有些亮眼的、被精心抛光过的棕皮鞋。顶着这身被平沙精心堆砌过的光鲜外在,靠在宴会一角墙边的宇津木完全是一副静不下心来的样子。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些许空闲,可以的话不引人注目,不让人侧目,不被人搭话,就这样像是背景一般度过对于宇津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他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搭在手臂边忍不住敲打起的食指、以及脚底下一踩一踩的焦躁引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那不仅仅是时至此时此刻才缓慢传染而来的烦闷。

如果有人对自己产生了“期待”,那会是期望回报的事物吗?

如果自己想要去回应那份“期待”,那会是自作多情的解释吗?

就连这份兀自的迷惘,在日后都能变成毫不在意的小小插曲,将其简单抛至脑后吗?

多彩的想法缠绕在他的心中,驱使着大脑无时无刻不继续思考着。

自那一天起,有什么改变了。那并不是指宇津木一直以来的日常生活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更加细微的、更加根本的地方。如果他擅长表达的话,或许能够将其描述得更为细致透彻。比方说哪怕经过数十年也可以让人面带微笑地说出,“没错,那场邂逅正是命运所致。”,如此这般甚至从旁听来让人无比害羞的程度。

也因此才会如此明显地感受到吧——只由一些小事而逐渐产生了变化的,那些构成自己的事物。

 

骚动。

注意到不知何时又低下的视线,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来向着方才就一直在注视着的门口望去。

啊啦,快看那边。

那是……美国来的留学生?

他也来参加了吗?啊啊,真是美丽的先……

——嘘,怕不是杀人犯……!

诶,那不是单纯的实验事故吗?

“……啧。”

忍耐住额头的紧绷感与早已习惯了的精神隔阂,宇津木侧身穿过了并不十分热闹的人群缝隙,比起褒贬不一的喧闹更早一步地抵达了焦点——他的身边。

那是即使身在人群之中也不会被掩盖的耀眼光芒,曾经铺满了忌讳鲜红印记的衣装也已消去了那时的慌乱与不安。米灰色的高领衫,简朴的黑色马甲与长裤,在寻觅到之前便柔和地占据了所有注意力的存在。站在眼前的,正是一如既往的他没有错。

想想也是当然的吧。

“晚上好,创。”于是宇津木向他露出微笑,不经意地也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似乎是在对方穿行的过程中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站在门边的初鸟闻声静静地扬起了嘴角。

“晚上好,德幸。太好了,你已经先到了呢。”

而后十分自然的,如同好奇一般地将注意力分散向了周围的嘈杂。

“那、那我们就先进来吧。”

只是那份打探与视线也被宇津木略微强行地打断、拽回。重新为指引道路而迈开的脚步前方,方才错开的缝隙依旧维持着不宽不窄的微妙粗细。等二人顺势踱步到大厅中一张摆放着食物的圆桌旁时,短暂潮流的谈资议论似乎也开始逐渐消失了。

“……”

闲话的内容,即使不去仔细听也能明白。毕竟是在这样国度的大学中发生的事件,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想要完全洗刷干净未免也太过乐观。明面上的调查,暗地中的纠葛,能够通过艾斯克勒做出的干涉,由西奥多经手的不为人知的安排。由此最终得出的结果,便是勉勉强强还能继续逗留在这里的权利。

但对于宇津木个人,相对于初鸟个人,只通过自己能够为他顾虑、梳理、并解决的事情,到底又残留了多少?

所以哪怕是不熟悉的机会也要将它紧紧拽住。至少今天晚上,如果能够让初鸟获得些什么、解开些什么的话……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宇津木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初鸟的方向。

“德幸,今天的衣装很适合你呢。”

却在开口之前便被抢占了先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成功在发出疑惑词前停了下来。

“谢、谢谢您。创……则是没有什么改变呢。”

“嗯。听说是舞会的时候也有考虑过西装,不过感觉并不是那么严肃的场合呢。”

顺手取下桌边堆积着的圆盘的最高一枚,如此回答着的初鸟已然将注意力投向了摆放整齐的餐肴之上。

“确实如此,创只要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姿态就十分自然了。那个,如果是今天的料理的话——”

回想着早前打听到并记下来的菜单,宇津木本打算顺次介绍一番。但之后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停下话头,转而细细询问起来。

“……不,请问创喜欢怎样的食物呢?”

“嗯?我喜欢的食物……或许可以归类为甜食吗?像是巧克力,可可那种的吧。”

“原来如此。巧克力系的话这边确实是有慕斯蛋糕的。可可的话……”

一眼瞥去桌边仅有的碳酸与酒类饮品,在打算去找服务生现场冲泡而转过身之前,宇津木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先一步拉住了。

“没关系。有水和茶就已经足够了。身为客人提出太多要求的话,会给主办方添麻烦的。”

“不过,这种程度范围内的话……”

抬起来的视线下一刻为自己的额发所遮挡。不,或者说是眼前人伸过手抚在宇津木头上的行为导致了这一结果吧。

“果然。”

“?”

隐约被遮挡住的视野中,初鸟微垂着双眉。

“虽然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从见面时起德幸似乎就有些颤抖呢。”

“是、是这样吗……”

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甚至让人想要向后退去的逃避。

没能控制住吗?没能意识到吗?让他察觉了?让他担心了?这样一来,不就完全本末倒置了吗。

“……”

与宇津木复杂的心绪相反,眼前人似乎是在思考了一小阵后便十分自然地左右摸了摸那深蓝色的头发,轻缓的动作揉得当事人不禁随之眨了好几下眼。

“这、这是”

“德幸比我岁数要小,所以是身为年长者的关怀哦。”

“唔,那算是什么啊……”

或许是如此这般便揉到了满意,初鸟也放下手来重拾起方才临时放在桌边的餐盘。以钢制的小夹子将摆放在水果塔之间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夹了两块到自己的盘中后,再细挑起两支塑料透明叉子也一同摆在了一旁。

总觉得能够从内容上感受到他的意图。

“不知道合不合德幸的口味呢。”

随着话语,精细而略显空荡的盘子都被递到了眼前。这样一来根本没有办法再推脱什么了吧。 

“那……我开动了。”

顺着盘子一同稳稳接过,宇津木在看着初鸟拿过自己的那一份后也将简单不过2x2厘米方块的蛋糕放入了口中。

“……好甜。”

就舞会上的轻食而言,这里的菜品是偏向厚重的那一类。只不过比起自己的感想,更为在意的始终是……

“嗯,很甜呢。”同样将食物咽下喉咙的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上扬了些。以叉子敲了敲唇边环顾起周围,明黄水晶灯下的虹彩折射似乎是划过了他的身上。

“这么说来,日本的舞会和美国、以及意大利的都不太相似呢。”

“果然,国外的气氛会更加自由一些吗?”

对于没有去过国外的宇津木来说,这比起猜想或许更像是一种模糊的印象。

“有十分讲究的地方,也有十分散乱的地方哦。真要说的话,能够进行交流的场合意外的并没有那么多吧。”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创一定也很擅长交际舞吧。”

“……该怎么说呢。或许是身为教师的人只是一时兴起的缘故,从经验累积而来的部分会比较多。德幸呢?”

“基础的华尔兹的话,姑且。”

“这样。”

经意间眺望向更深处的乐池,初鸟微微歪过头。

“希望今天的演目是华尔兹舞曲呢。”

“诶、啊……”

来不及思考初鸟话语中的深意,宇津木已经隐约听到从自己背后传出了物件摆放与铜管摩擦的调整音。没有事前预告,没有主持司会,像是不约而同又理所应当的前兆,今日的重头戏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从身侧零星蔓延起了攀谈与邀请,分为不同派别的人流缓慢而确实地向着任何人都可以踏入其中、自由展现本我的“舞池区域”移动了起来。不同情感的交汇与步调,使得宁静的场所开始变得些许喧嚣。

“那个…!”因此当女性的搭话声响起时,宇津木一时间并没能意识到那是冲着这边而来的打断。

“啊啊,有什么事吗?”

于是初鸟先一步接过了话头,吸引过了视线。仅仅是被如此回复了搭话,眼前身裹礼服的女性便似乎无比惊喜地多眨了几下眼睛。她将双手握在身前,更如同祈祷一般开了口。

“可以邀请初鸟先生跳一支舞吗?如果您有空的话…!”

“嗯,没问题哦。”

“!”

在如此场合之中,身为男性绝不可拒绝女性的邀约,这是社交舞会中最为基本的礼仪。因此站在一边的宇津木对此也只是稍有迟疑地点了点头,侧过身来想要让开通向舞池的道路。

“不过有关于先曲的舞伴,我已经提前答应了别人。虽然有些抱歉,可以请你稍等一下吗?”

“诶?啊、当然没问题!”

“诶?”

两声惊讶重叠在了一起,眼看着初鸟安抚过脸红的女性并与其暂时道别,宇津木才不禁发出了疑问。

“您已经事先约好舞伴了吗?”

“嗯?是和德幸哦。”

“啊?”

“???”

两个人相视问号了几秒后,宇津木才在心中下意识地大叫出声。

(原来带创来舞会是指这个意思吗,西奥多先生!?)

“唔,如果德幸有所顾虑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忍不住想要抓抓自己的头发来缓解心中的紧张,宇津木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只是,我不确定自己的程度是否足以……”

“没关系,我相信你。就由德幸来主导吧。”

“……。”

与环境的人声相重叠、交融、弥漫于空气之中,无关乎个人的思绪,第一首管弦乐团舞曲已在不知不觉间奏响。温婉的圆号独奏拉开了序幕,如同悄然从土地间探出的新芽一般小心翼翼地环顾起周围,又一点一点带动着微小的鼓点与提琴逐步拔长了起来。那是适合任何华尔兹初学者的,缓慢却不停滞的悠扬乐曲。

随着音乐的进行,初鸟也从左手腕处摘下了藏于衣袖下的白皮筋,简单而朴素地为自己扎上了方便活动的单马尾。

铺整好的舞台,正等待演员入场。

所需要的事物,一定与勇气无关。

“我明白了。”

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宇津木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无谓的推脱也一并抛到一旁。以左手背至身后,略微错开身下的脚步留出二人之间的空隙,在此基础上适度地弯下腰身,将为西装包裹得稍显拘谨的右手向前伸出。

“请问可以邀您共舞一曲吗?”

“嗯,当然。”

没有过多的修饰,没有多余的思考,只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上。初鸟感受到手指被轻微包围住的触感,于是回握,像是任何同意邀舞的伴侣一般矜持地牵住了对方的手。

“接下来,……”

目视着舞池区域逐渐重叠起来的阴影,初鸟停下了宇津木即将离开的步伐。

“就在这里吧。宴会厅本身也很适合移动呢。”

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是对于伴随纷杂之地不可避免需要承受的压力与紧张的体谅。

“……如您所愿。”

在明白这一点的前提下,宇津木也随之展露出微笑,将牵着的手从右换至左,不约而同的双手十指相扣而上。以右手环绕过眼前的身躯、手掌轻轻贴于初鸟的后背,对方也随着格局的形成将左手搭上了宇津木的右肩。

最基础的姿势如此便是准备完毕。

 

第二乐章第三小节的短暂停歇过后,经由宇津木左手的前导,缓拍而动态的步伐就此上扬而起。如同黄昏时刻的踩影游戏一般,随着初鸟向后方的撤离,宇津木的左脚恰好地落在了对方前一刻的阴影之上。只是那比起孩童的玩闹少了一份戏谑、更多了一份谨慎,似乎从迈起到落下的一步一步,都让人足以因未曾过界的确认而感受到瞬时的安心。当辅助节拍的提琴以相同的悠扬代替圆号进入主旋律时,向侧旁迈去的步伐巧妙地擦过了圆桌白布的边角,短暂地在黑衣裤腿上打下了痒痒的波浪褶皱。平缓划过地面的皮鞋则更像是踩在低矮的绵草丛中一般,在自身与对方的质感之间婆娑摩擦,化为了无声感官的心照不宣。

当圆号轻声吟唱,提琴便如同呼唤一般随即接上。

当相交的双手偏向其中一方,适度的旋转便可随着视野中移动的平行线调配出新的平衡。

当提琴从背后探出、攀爬奏响阶段式的上涨,圆号便会带动起其余的声部由远及近、衬托而进,准备好迎接下一个乐章的迷恋与更迭。

当他们交错着、平行着、交织着,重复着对于互相领域的试探与深入,微调着若即若离的连接与意欲时,周围环境的一切便已不在考量范围之中。

规划整齐的圆桌之间,四方的步伐得以充分展现出古典的流畅与聪慧。

“呼呼。”

“您看起来很开心呢。”

以错位三步的角度重复着男方的舞步,若粉的发尾也略微散动开来。

“嗯,确实是这样呢。说来,德幸知道正在演奏的这首曲子吗?”

“诶。唔,从风格上来看的话,大概是、莫扎特吗?”

“没错。这是一首莫扎特谱写的圆号协奏曲,曾被赠与他在宫廷乐团中任职的朋友。”

“原来如此。创真是十分博识呢。”

“不,只是稍微对这方面有些兴趣罢了。”

与初鸟的声音简单交汇,独奏的圆号如同歌唱着的女中音一般诉说起悠悠情肠。

“乐谱中虽存在很多重复演奏的段落,但对于圆号手而言,这无疑是一首并不简单的曲目。在理解这一点的前提下,莫扎特将它赠予了朋友,而他的朋友也一次次完美地演奏了下来。……如何,是很不错的关系吧。”

“确实如此。不以私情作为主要根据,而是在信任着彼此实力的前提下达成的交流。能够作为佳话流传下来,也说明了曲目本身的出色吧。”

正因此,协奏曲作为社交场合的背景舞曲才会如此合适。

作为交际舞的基础,三拍一步、重复两个六拍是一个循环,华尔兹便是以如此简单的内涵鼎立于经典的巅峰。一首常规舞曲通常会在如此无限的循环下始终持续下去,直到演奏停止,又或者是舞伴更替。也多亏如此,哪怕是初次配合的二人,在他们之间也并没有迸发出怎样的事故与笑话。僵硬的姿态得以缓和,习惯性的紧张得以排解,与其说是熟能生巧,不如说是在彼此之间找到了最为舒适的定位。

而对于宇津木而言,亦是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关注除了舞步与节拍以外的,或许只有他才得以一瞰的风景。

大部分时间总是平静闭着眼的那个人,似乎也会因为介意步伐与周边的障碍物而略微睁开双眼进行测量与计算。但那幅度并非多么的广阔,更像是只将准心的一小部分放了过去。剩下的便如同方才他自身的宣言一般,已经全权交给了主导者来为其定夺。

思考很多的那个人似乎总会在确认到对方行动之后才开始采取对应的行为。在让人错觉到或许会踩到他的脚背的瞬间,又如同魔术一般巧妙地抽开、躲避,各个瞬间即将发出的疑惑都快要成为了习惯。

偶尔迈步而过的裤腿与自身的西装裤相抵,压缩起稀薄空气的同时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温度的留存。对方平稳的皮鞋下为找准轴心而略微抬起的鞋跟转过了方向,在那一瞬间脑海中便会闪现过一种奇妙的想法——如果被绊到的话,自己或许会不小心扭伤这条比起常人来说更细的腿吧。

而当温和的那个人真正感到开心时,眉角也会一同缓和着垂下,发出纯粹而真诚的笑声。想要为他拨开无意间粘于脸颊上的碎发时,差点松开手的行为也被阻止。就如同那份笑容连这样的瑕疵也一并原谅了一般,只是静静诉说着享受此刻的安详与独特。

“不过,这首曲子还不止如此哦。”

如同算准了时机,当初鸟的话语落下最后一个元音时,背景中的演奏俨然改变了场内的空气。

一瞬间的停顿。

脱离了既定轨道的圆号迈出了诡异的音阶,与其成伍的伴奏也一同以短暂的促音渲染起不祥的气氛。当提琴再次以激昂又令人不安的架势冲上舞台时,宇津木意识到自己维持着的步调被唐突打乱了。

“这也是我很喜欢的部分呢。直到方才为止不断重复着相同段落的协奏曲,因为‘主唱’圆号的偏离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啊、请,请等一下……!”

如其说是被打乱了,不如说是被破坏了。从紧扣着的手心感受到一跳一跳的心证,更如同向着深不见底的海底一般就这样直直往前方坠去。那是转瞬间的立场转变,从男位的引导者的立场,转变为了被带动着起舞的盲从者的立场。

那是对宇津木来说完全陌生的领域。

“但对此而言的更迭,也只发生在一刹那。”

下一刻,被淹没在背景中的提琴伴随着三连音的铺垫以激昂的呐喊再次吸引回了全场的注意力。或许更像是在悲剧中意图抗争命运的小人物,饱含着愿为此拼尽一切的宏大与无可后退。

一切只持续了短短十秒。

“……”

被它掩盖了的圆号去了哪里?成功再次将乐曲带回优柔的提琴又是否可以就此停息?问题的答案恐怕很快便会随着时间揭晓,只是宇津木忽的意识到差点踩空的自己的背后似乎一不小心撞上了什么。

一瞬间相合的掌心忍不住收紧,却又慌忙地仰后将其完全打开。

就连解释的时间都不曾被给予,耳边的注意力也被一同转移到了眼中。

持续了数分钟的邀约在此戛然而止,即便那将要临近尾声的乐曲还在继续。

“啊……”

顾不及撞上圆桌边的疼痛,宇津木伸于半空中的左手停在了眼前。为什么不去重新握住?为什么完全僵在原地?就连思考原因都显得太过艰难,只能眼看着初鸟在沉默中就此收回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

舞会礼仪,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都应该将邀约的一支舞跳到曲目结束。

这样的结束方式简直糟糕透顶。

“对、对不……”

如果压力有实际存在的重量,或许会是类似于铁块的东西。怀抱在胃中便能持续向下沉去,直到在马里亚纳海沟化作单纯的铁屑消失殆尽吧。

初鸟只是垂下了眼。

“不,是我的错。对不起。不管怎么说,或许都太过突然了吧。”

“不,所以说……!……”

所以说,什么?因为没能跟上你的步伐,没能适应你的兴起,没能做到最为简单的仅仅待在你身边的事,真的很抱歉? 

那只是单纯的推卸责任吧。

“让德幸感受到烦扰与包袱,本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诶。”

然而,宇津木听到的话语是出乎意料的。

收回的那只手被初鸟轻轻攒在胸前,缓缓划过手背的动作就像是在搜寻着残留着的什么一般。

“虽然没有办法很好的形容出来,但是……能够明白。那一定是让人不想要承受的情感吧。从那天起,德幸也一直为此十分苦恼的样子。”

“……”

直到此时,宇津木才终于意识到这番话语的成因。那不是对着此时此刻发生的某件事的解释,而是比这更加之前的、更加具体的,一定是从充斥着癫狂的相遇时起便一直延续下来的冲动与哀伤。

未曾试想过的可能性逐渐披戴起了实感。

“一直都在思考,哪怕是这样的我,或许也有能够做到的事情。”

怀抱着与自己相平行的想法,追寻着与自己相似的可能性。

“所以,原本以为这会是个好机会呢。和德幸一同参加舞会,一同跳舞,然后能够从这里获得些什么、解开些什么的话。不过……”

缓缓放下双手,眼前人露出了更似自嘲一般的神情,没有将视线朝向宇津木。

“做了不适合的事,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应当吗。”

“……”

比起理解与分析,更加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的实感确实存在着。澎湃的,触动的,却又明晰地浮动着。

——啊啊,那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

无处可去的左手缓缓攥为拳头,靠上了心口。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悔恨。

“创,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彼此彼此吧。”

比想象中更加平静的话语,让宇津木进一步安下心来。

毕竟已经与那时不一样了,与只能靠着墙壁怯生生发抖、与只能低头俯视着局限世界的过去相诀别了。

从最开始一个人的事情,变为了两个人的事情。想要如此去认为,也希望对方能够如此认为,那一定,不会是单纯的一厢情愿。

“您愿意为我顾虑如此之多,真的很令人欣喜。”

“……不过,没能结果的想法,就只是想法而已呢。”

“不,不如说那对我来讲才是最为重要的部分。”

“嗯?”

“创。”

因此现在,希望能够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至少希望让他能够注视着自己的这幅样子。

“果然,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事情。”

“是吗。”

“所以,就由您来为我决定吧。”

希望能够牢牢地,将那偏爱独占着自己的双眼映在心中。

“您想要听听我的烦恼吗,创?”

“……”

不手握主动的表达权是如同心理防线一般的壁垒。

因为出身原因,因为环境原因,因为性格原因,要数起来的话或许可以推脱出无数种天花乱坠的理由。但那其中,愿意让宇津木敞开心扉的表现或许只有一种,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而现在,宇津木将这个机会直接抛给了初鸟。伸出了手的他,将其牢牢接住。

“嗯。如果德幸愿意和我说的话。”

那是轻微敲打开玲珑锁的声音。

“不如说,和其他人一定没法说出口的吧。”

唯独在初鸟的面前,未尝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误算。

那么,就从头开始吧。

“……之前,创和我说过吧,希望我能够陪在您的身边。”

“嗯。是有说过呢。”

“我认为,那代表着我被创期待着。所以我也想要回应那份‘期待’。”

“……”

“只不过单凭我一人的力量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多。如果真要说的话,是因为认清了自己的界限而感到烦躁吧。……本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打扰到创的,发展到这般地步,一定是我的不成熟所致。”

那之后是一段沉寂的安静。无关于演奏中的乐曲,无关乎宴会的人群,是一段只属于二人的、思考的无声。时间的流逝并非令人焦躁的因素,而是必要、且必经的探求道路。

“不成熟,吗。一定,无论是谁都是如此的吧。毕竟在被德幸提醒之前,我也并没有完全了解我自己的想法。”

略微侧过脸庞,将低垂的侧发别在耳后,露出的空白之上确实早已没有了深红的印记。

“德幸为我着想的心情,德幸为我做过的事情。因为与德幸相遇后感受到的,如同在心中点亮了一盏有着橙黄色光芒的手灯,该怎么说呢……只要待在德幸身边就能够平稳下心情的,那种安心感。”

“……嗯。”

“我在期待你对此做出回应吗?还是说,你的回应已然混入其中,让我无法简单分辨呢。能够以‘期待的内容’来进行定义的事物,又到底该如何划分呢?嗯……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是,这样吗。”

“所以,或许这样的表达方式会更加贴切吧。”

下一刻,初鸟主动拉近了方才被宇津木下意识拉开的距离。从脚步上,从声音上,从意志上。再次伸来的右手缓缓贴于对方握拳之手的外侧,已不再有不需要的抵触与热度,如星星一般的人只是以一如既往的笑容,轻声道明着。

“德幸,如果如你一般的人,是会一直待在我身旁,于我而言重要的存在就好了。”

属于他的期待,属于‘星’的期待,属于初鸟创的期待。

“……什么的。这样,会不会稍微有些刻意了呢?”

未曾注意到自己半开着的口,宇津木停顿了两次才总算再次抬起视线。

“……那听起来,比起期待我去做什么事,更像是期待了一种关系与状态呢。”

“嗯。或许真是如此吧。如果要说具体事情的话,期待日后德幸可以为我泡可可能够算是一件吗?”

“这不是很介意的吗……果然今天就——”

“不,还是放在日后吧。只是……该怎么说呢,具体的事情,或许只有到了正确的时机才会浮现出来。而对我来说,德幸便是德幸。比这更为准确的定义,或许从今以后也无法想到呢。”

“……不,不。”

小幅度摇晃着头,脸上挂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无奈,宇津木松开了自己的左手。

“您真的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呢。”

“?”

不知为何总是能够用最为精准的、最为无辜的话语,触碰到未曾有人做到过的事情。

——那些对于宇津木而言,曾经‘期待’着谁人能够为自己所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一定那便是最好了的吧。不过,或许不用太过着急也没关系,毕竟——”

将视线投向大厅深处,抛下了二人的管弦乐队与舞会已然兴致高涨地进入了下一个曲段。舒缓的圆号退居幕后,两架音色高挑的小提琴鲜艳地跳上舞台。相差着五小节的近似旋律以五度的音阶相互追赶,飘荡的音色如同两株共生的藤蔓交互缠绕着不断生长,令其所到之处落满了美丽的深色玫瑰。

“舞会看来也才刚刚开始。”

“巴赫的双小提琴协奏曲,吗。呵呵,这一次就由我来吗?”

“那么。”

仅仅替换了自身左手的角度,从斜上方向下握住了先前已然被应允的,纯粹而温柔的右手。

于是微笑着的他略微弯下腰身,那是足以令人联想到曾在外国电影中看到过的,能够感受到习惯性的自然与矜持。

“德幸,能否与你共舞一曲呢?”

略微歪过抬起的脸庞,柔顺的发丝漾过唇边,如同开玩笑一般wink着的样子,真不知该说与此时的场景是否适合。

只是,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已经许下了承诺。

已经约好了,要共舞一曲。

那么直到曲目落幕之前。

“我明白了。还请多多指教。”

 

——能够与你一同舞动至休,便是我最大的荣幸。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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